第477章 天下之难 在于河南
第477章 天下之难 在于河南
又到一年腊月天,天寒地冻的河南许州城(许昌)却异常热闹,哪怕街上的积雪还未清扫干净,但早就有人呼朋唤友的来到酒楼,点上些酒菜大快朵颐。
而这些欣赏着上冻石梁河美景的酒楼客人,却大多不是说中原官话,而是操着一口鄂北口音的西南官话。
且他们虽然有酒有菜,但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,表面的热闹中透露出一股萧索,有人说到高潮处,还忍不住眼眶泛红,嘤嘤有声。
原来他们不是河南人,而是湖北人。
安陆府城钟祥一战后,整个湖北的豪强都被打断了脊梁,哪怕是大虞朝廷骑到他们头上搞均田,这些人也大多不敢反抗。
小部分认命,交出土地但是保住了积存的钱财,跑到城市里定居发挥读书特长去了。
其实这些年大虞一直缺少官员,毕竟没了满人,一下空出了不少官位,只要肯读书的,科举可比以前好考多了。
大部分的人则是善财难舍,带着还听他们命令的傻子乡勇纷纷往河南跑。
在大虞收复南京后,满清的统治力就在飞速的下滑,他们现在能守住的,也就是河北、山西两省。
哦,对了,还有陕西状元王杰辅助八阿哥永璇,盘踞着陕甘。
而中间的河南、山东两省,如果大虞没有在湖广搞土改,他们恐怕早就投靠了。
但现在则被吓住了,勉强还呆在满清的系统中,不听调也不听宣,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。
在大虞朝没有北伐,打开这个盒子之前,河南山东到底算哪边的,谁也不确定。
不过现在河南的情况也不太好,本就人多地少缺粮食的省份,又要被没了大运河的满清朝廷抽血。
现在这么多湖北人也跑了过来,一时间物价飞涨,底层百姓更不好过了。
十九岁的蔣祥墀坐在最靠窗的位置,他是湖北安陆府天门县人,本来按照地域,他们应该与安陆府的同乡李潢一起抵抗陈严祖,风风光光归顺大虞。
只可惜,他们蒋家是天门县的大地主之一,有地超过五万亩,怎么也不会跟着李潢这种富农子弟‘闹事’。
只不过,此时蔣祥墀心里却还是有些埋怨家里长辈,因为在饱读诗书,历史上还教出一个状元儿子的他看来,天下大势已经不可阻挡。
交出土地,保留钱财,然后继续用读书科举来兴家,也不是不可以。
郁闷的蔣祥墀喝了一口闷酒,突然看见远处一群黑衣人在雪中渡过已经结了冰的石梁河,向北而去。
蔣祥墀立刻嫌弃的呸了一声,这些穿奇怪黑衣的不是别人,正是以襄阳为中心的混元教中高层。
他们在安陆府一战中,也损失惨重,且被切成了南北两个分支,老巢都丢了。
目前襄阳已经被大虞拿下,唯有山高林密,地处偏远的郧阳府还在这些教徒手中。
不过,他们这种玩地下宗教的,天然就比单纯地方豪绅更具有隐秘性,是以至今襄阳甚至襄阳以南,都还有大量混元教徒活动。
他们上至衙门胥吏,下至贩夫走卒,形成了较为通畅的信息获取网络。
所以,很多跑路的士绅又转而和混元教徒合作了,士绅们出钱财,帮助混元教的中高层抬高社会地位。
混元教则为他们所用,并且快速把身份亮明,成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。
乌三娘走在最前面,她现在已经成为混元教最高层的人物之一了。
崛起的这么快,不但因为她会耍各种戏法迷惑愚夫愚妇,能拉人入教,本身武艺又十分高强,还因为她是河南卫辉府考城县人。
混元教要在黄河两岸深入民间,就必须要倚仗乌三娘这样的人。
不但要倚靠她发展教徒,还要倚靠她与河南本地的收元教、八卦教、好话道等白莲教分支沟通、协调。
而这次乌三娘离开许州府,用的就是要回家乡考城县与好话道的人商议合并之事做借口。
只不过当乌三娘走到开封府兰阳县赵皮寨,距离家乡仅一河之隔的时候,又突然停了下来。
因为她这次实际上是受了锦衣卫殿前司的命令,前来赵皮寨见一个人,并且给掩护他们调查开封府一段的黄河。
。。。。
张复是从徐州逆着黄河而上的,此时的黄河还处于夺淮入海的阶段。
也就是说,黄河在兰阳县(兰考)转向了西南往商丘、徐州而去,走淮河水道入海,而不是转向东北去济南。
因此,此时的黄河从徐州城北而过,济南则不在黄河边,甚至黄河基本不经过山东。
张复当年与钱大昭、陈秋泽作为江南士子的代表一起南下。
钱大昭能处理政务,又兵不血刃拿下了苏州府,如今已是浙江巡抚了。
陈秋泽胆大心思,有豪侠之风,文武双全,在杭州一战立下大功,更是受封松江伯,官居陆军少将,提督江北徐泗淮海军事的高位上。
只有张复,他是个技术性官僚,挂着内廷侍从学士的衔,实任工部右侍郎兼都水司郎中。
而他这次带着都水司官员,广州、应天两太学水利工程院太学生逆水而上,就是来勘察黄河问题,为接下来治理黄河收集资料的。
当然还有顺便为即将开始的北伐,摸清水路情况的任务。
只不过,这一路上来,黄河两岸的赤贫,大大震惊了张复。
他以为徐州、淮安的百姓就过得够惨的了,但等进入河南境内,还是对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,造成了巨大的冲击。
哪怕是在陈留、开封这些听起来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地方,百姓的生活,依然处于仅仅能区分人与野兽的边缘。
推开一座兰阳(兰考)县黄河边的小院门,男主人以为是朝廷来征粮,慌忙套上一条破烂的裤子跪在冰凉地上。他瑟瑟发抖的用中原官话恳求着,因为他家里的粮食,连过这个冬季都不够了。
一个应天太学的太学生伸长脖子,朝有动静的屋内看去。
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与几个略带好奇眼神的孩子,裹在一堆破烂的被子,好吧,那应该是一堆破烂的布巾中,冻得浑身打颤。
唯一有些热气的,是一个极小的灶台,里面一口土陶罐子里炖着什么。
张复走过去揭开一看,里面翻腾着灰褐色、绿色和一点点黄色的奇怪糊糊。
这闻着就不像能吃的样子,但直觉告诉他,这就是这家人的晚饭。
“榆树皮里面那层最白的磨成粉,再加一些高粱米糠,一点点高粱米,绿的应该是秋天晒干的野菜,和在一起熬煮。
把水煮的差不多要干了,唏哩呼噜一人喝上大半碗,然后挤在一起用身体取暖,这一天就过去了,也就多活了一天。”
乌三娘看到张复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,于是轻描淡写,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张复震惊的问道。
乌三娘脸上,终于出了一些苦涩的笑容,很快又被麻木所替代。
“我当然知道,这玩意我吃了十几年,学会了杂耍之后,才不用经常吃这个了。”
张复摇了摇头,向着南边拱了拱手,“陛下曾说,天下之难,在于河南,果然不假。”
说罢,他又号召跟着他来的都水司官吏和太学生们纷纷把已经捐过好几次,所剩无几的口粮,又捐了一些出去。
乌三娘则欣慰的笑了笑,“那还好,看来我们河南人过得就是全天下最惨的,这样说来,其他地方的人混个大半饱,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张复闻言,也有些奇怪的看了这个白莲教妖女一眼,继续领着学生们开始在黄河边继续测量。
乌三娘也跟了过来,这次轮到她奇怪的看着这些人了。
“黄河之水,自大明万历年间的潘季驯发明束水冲沙之法后,就相对安稳了二百多年,虽然夺淮入海多生事端,但也大体平稳,没闹出大事。
只可惜,自从逆清康熙年间陈璜治理之后,快一百年几乎连小打小闹的治理都没有,鞑子乾隆皇帝也太失职了。
现在自赵皮寨以下,流速缓慢,河中泥沙淤积,河床高升,若遇大水,这两淮必遭漫灌,搞不好就要生灵涂炭了。”
张复喃喃说道,他还真没危言耸听,历史上从乾隆后期开始,黄河几乎每五个月左右就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决堤。
到1855年,干脆再次改道向北流入渤海,造成极大的灾难。
乌三娘长在黄河边,自然知道黄河决堤的厉害,听了这些话,顿时觉得极不安心。
她看着张复,看着他们好像挺专业的各种测量,心里又升起了些许希望。
“那你就是皇帝派来治理黄河的官老爷吗,黄河还能被治理吗?”
张复缓缓点了点头,“陛下曾言,治标只需束水冲沙,开挖入海口淤塞处就行。
要治本,需得从陕北开始防止水土..呃,水土流失,还最好能使黄河恢复北上,走故道自山东入渤海。”
张复其实也没太大信心,因为皇帝提出的水土流失等观点,他还有些没吃透。
不过他是支持在兰阳赵皮寨堵住河水,让黄河恢复以往河道的。
乌三娘还以为这官和皇帝真有办法治理黄河,他在心里嘀咕着,‘没想到大家说的没错,只有咱汉人的皇帝,才会心疼汉人。
那我以前有些情报碍于教中兄弟情面没有上报,得找个机会赶紧上报,让朝廷快点收复河南。’
同时,就在张复的队伍中,一个看着是学水利的太学生,但实际上是锦衣卫探子的家伙正在飞速记录。
‘赵皮寨附近水位还不算太高,黄河冬季流速缓慢,预计很快就会上冻,大军北伐正当其时。
如此满清就是想挖开黄河,也不是短时间能成功,我军有足够时间避免这人间惨剧,’
。。。。
应天府,就在北伐的前期工作正在开展的时候,莫子布也接到了四川和云贵的情况汇报。
四川方面海兰察反正,那就先把成都旗人羁押起来,至于把他们流放到何处,暂时还没想好。
同时,四川的土改要快点进行,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安稳川省。
云南方面,光由黄忠仝坐镇还不行,因为坐镇云南最大的任务,是要收揽各族少民,从北面向南施压。
至少是要把上缅甸捏在手里,才能在朝廷无法在整个缅甸投入多少精力的情况下,压制住缅王孟云。
让大侄子莫公柏去吧,莫子布思忖了片刻,自己子嗣都还小,这种事情,只能让最年长,勉强也还有点能力的侄子去了。
反正莫公柏精通缅语和高语,让他去,比黄忠仝好得多。
再加上贵州的朱射斗和王连已经在贵阳反正,这俩参加过两次满清的征缅之战,也熟悉当地。
让他们带几千贵州兵去缅北试试,如果贵州各族百姓能适应上缅甸,未来移过去一些百姓,也未尝不可。
对了,好像通的弟弟刍知还一直没被平定,等找个时间把他干掉,免得那些泰人心里还存着一点指望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