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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      皇帝此刻也不管太后如何想,也不理睬她。
    看着一殿的宫女内官,秦内监想,这个爱怜备至的画面,也多亏了是兄弟关系,倒是打了个掩护。
    只是太后许是被晾在那里的缘故,神色不太好看,只抓紧了孙宫正的手。
    此情此景,气氛实在诡异,还有些尴尬。孙宫正轻声道:“王爷要不要进点醒酒汤?”
    秦内监立即配合说:“快去给王爷端碗醒酒汤来。”
    那边苻晔哭声渐微,似乎有了点神志,眼睛睫毛上糊得全是眼泪,鼻子也都红了,只呆呆看着苻煌。
    太真实了,这个梦。
    “清醒了?”苻煌问。
    苻晔依旧昏昏沉沉,但似乎有了点理智,因为不哭了,还似乎有些逃避,埋进了自己的衣袖之中。
    双福等人这才赶紧过去伺候。
    皇帝起身,问:“母后有事?”
    章后道:“皇帝如此体恤桓王,真是令哀家刮目相看。”
    苻煌也不置可否。
    他如此冷漠,几乎带了轻视的味道,好像世间万事,都可以随心所欲。
    太后大概不想看他这张脸,扶着孙宫正就从殿里出去了。
    慌得秦内监赶紧出去恭送。
    等送走了太后他又回到殿里。苻晔此刻似乎又睡着了,只是他此刻衣袍堆叠,发丝凌乱,脸上都是哭过的痕迹,看起来实在……
    美丽动人。
    秦内监随苻煌从殿中出来,走了两步,讪讪地说:“倒叫老奴吓了一跳。”
    苻煌道:“我没把他怎么样。”
    秦内监心想,一点都没么?
    苻煌:“倒是……”
    倒是什么?
    秦内监抬眼看向陛下。
    陛下竟似有些生气,道:“他真是……淫,乱不堪。”
    啊?
    秦内监倒是不好意思追问怎么淫,乱了。
    “也就是看他醉了。”
    陛下幽幽又说。
    秦内监犹豫再三,最后还是谏言说:“王爷醉了,才是良机啊。”
    苻煌扭头看向他。
    “当然了,桓王酒醉,您自然不能太趁人之危,不过陛下应该趁机解了衣衫守在旁边,等桓王醒来再倒打一耙,说是王爷醉了酒,对您这样那样,王爷心善,难道还怕他不负责?”
    陛下,还是缺乏经验啊。
    到底是没经过人事,陛下在这方面,实在太老实!
    苻煌也没有说话。
    背着手走了两步,又道:“我可能有点问题。”
    秦内监:“啊?”
    该不会是……
    苻煌冷脸:“不是那个问题。”
    哦,吓死他了。
    秦内监:“那是……”
    皇帝似乎喜怒不定,阴沉沉穿过朱红色的长廊,衣袍上的金龙随之逶迤而行。
    皇帝说,“我想啃他。”
    秦内监一个踉跄。
    想想这似乎是早晚的事了。
    他要先啃他的胸。
    思绪沉到这里,便感觉像是喝了酒,周围的喧嚣也都听不见了。
    又想等苻晔醒了,可以问问他,到底完全醉了没有。
    吃哥哥的手指,是对哥哥也不排斥么?
    皇帝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氛围里,一种古怪的,阴沉的,又似乎躁动的氛围里。
    他歪在榻上,摩挲着腰间的玉牌发呆。
    搞得谢相他们都不太敢说话了。
    感觉皇帝似乎不太高兴了,他以前想要杀人的时候,都是类似的样子。
    众位大臣看了看天上月亮。
    就差个点翠启智的仪式,就可以离宫了。
    今年应该可以顺顺利利度过这个琼林宴吧?
    所谓点翠,还是武宗时期开始流行的,武宗皇帝此人好美色,宫中妃嫔众多,争宠手段层出不穷,有一年宫中流行梅花妆,妃嫔们多眉间画梅花图案为美,武宗皇帝甚爱。后来这种风俗从宫中流行到民间,又从女子流行到男子,以至于有一年琼林宴,武宗皇帝亲自执翠玉笔,蘸取金粉,点于诸位新科进士额头,谓之启智。有进士“月余不沃面”,以为荣耀。
    不知道今年的点翠启智礼会由谁来。
    谢相看看皇帝,就想起上一次琼林宴。
    那真是他经历过的琼林宴里最可怕的一届。
    大周三年一大比,这琼林宴也是三年一次,皇帝登基那一年的琼林宴还是武宗皇帝主持,那真是皇庭最后的繁华,当时这奉春宫人头攒动,还有丽妃等诸多后宫来观礼,连廊处挂了竹帘,饰以百花,整个宫廷都是香气弥漫,人站在天街上都能闻到。
    那时候的陛下正在与胡人谈判,尚未归来。
    而当今陛下登基后第一次举办琼林宴,则是登基后两年办的,那真是最冷寂的一次琼林宴。
    无歌舞,无丝竹,新科进士们个个胆战心惊,站在奉春宫里,似乎都能闻到清泰殿的血腥味,那时候的太后称病未出慈恩宫,整场琼林宴几乎鸦雀无声,陛下披头散发,容色枯黑,手执翠玉笔为进士们点翠,甚至有两个新科进士直接腿软瘫倒在地,直接被拉了出去。
    他至今想起来依旧寒津津的。
    谢相最近经常感觉寒津津的。
    他觉得他应该告老还乡了。
    如果还能告老还乡的话。
    谢相消瘦的厉害。
    自从围场他们父子惹得陛下突然发病以后,他成日里胆战心惊,他为官做宰几十年,本是最谨慎不过的人,不想闯下如此大祸,家人忧虑不安,儿子谢良璧也因此缠绵病榻多日,偏又遇上殿试,他半点不得休息,吃不好,睡不着,忧思过度,今日站着都需要下属搀扶。
    感觉自己活不过今年春天了。
    看情形,今年的点翠仪式应该是桓王主持了。
    于是他颤巍巍问太后:“娘娘,桓王酒醒了么?”
    他看桓王走的时候步履从容,应该只是薄醉。
    快点回来点翠,早点结束这磨人的宴会。
    太后似乎也颇为心事重重,道:“谢相来的正好,我正有要事与谢相相商。”
    “娘娘请讲。”
    太后却起了身,往莲池而去。
    谢相跟在她身后,只听太后道:“听闻谢相这几日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?”
    “老臣惶恐,大概年老体衰,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。”
    太后却道:“当今陛下喜怒无常,谢相伴君多年,殚精竭虑,确实辛苦。只是谢相还能告老还乡,本宫和桓王又要到哪里去呢?”
    “娘娘何出此言,实在叫老臣惶恐。陛下对娘娘还是很敬重的,对王爷更是爱重有加。”
    太后捻着手中佛珠,沿着莲池慢行,那莲池上飘着很多莲花灯,灯上还有诸新科进士咏的诗词。
    她看了一会,回头看向苻煌,怆然道:“当今陛下性情已变,再回不到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了。你我都已老朽,苟颜残喘也就罢了。只是我明宗一脉,如今还有桓王,桓王刚过弱冠之年,声名显赫,将来独留他在皇帝身边,哀家心里不安,也愧对列祖列宗啊。”
    谢相十分谨慎地说:“桓王得陛下爱重,圣宠无人能及,是有大福之人。”
    感觉王爷将来能登大宝呢。
    “桓王如今风头无两,如今众人都道皇帝要封他做皇太弟,种种荣宠,的确如你所说,圣宠无人能及,那你觉得他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月里,就得皇帝如此器重?”
    谢相:“娘娘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太后忽然抓住了他瘦骨嶙峋的手腕,护甲上的玳瑁几乎深入他的皮肤,在夜色下的凤钗微微摇晃,她有着同皇帝一样瘦削的脸庞,此刻忧愤万分:“只怕大福未至,大祸先行啊。”
    身边女官提醒道:“太后,桓王回来了。”
    谢相回头望去,只看见桓王正由内官搀扶着缓缓走来。
    头痛,头痛。
    脚下还有些虚浮。
    他不是身穿过来的么?他酒量一直不错啊。
    喝太多了么?还是太久没喝了?
    他头有些痛,看东西都还是晕的,双福服侍他起来的时候,他朝自己身上看一眼,身上衣物俱在。
    那他刚才都是做梦了。
    好羞耻,好羞愧,他居然做了那样的梦。
    此刻断断续续想到一些,脸上又倏地全红了。
    鸿胪寺卿迎上来:“王爷好些了?”
    苻晔颔首笑道:“好多了。”
    他平日里肤色白皙,此刻脸色潮红,真是艳若朝露,鸿胪寺卿从来没有喜欢过男色,此刻竟然心惊肉跳,不敢多看。想这美色到了一定境界,又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,还分什么男女。他身上那一身四爪龙的华服威严尊贵,压在这艳色之上,愈发生出隆裕的华丽。
    他从九曲回廊穿过,不知道多少新科进士望着他,都是仰慕难当。
    如今这些年轻人,男风盛行啊。
    他都怀疑他们在学堂的时候,没少一块去更衣。
    还好王爷在宫里,要是出宫开府,这些年轻人估计能把桓王府的门槛给踩烂了。
    苻晔远远就看见了苻煌,心下愈发滚热,只感觉才下去的酒意又上来了。
    只得暂时不去管他,先去给太后行了礼。
    太后问道:“酒可醒了?”
    苻晔道:“儿臣好多了。”
    太后招手,让他就近而坐,孙宫正立即搬了个座榻给他。苻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,他们三个的位置,本来是皇帝居中,他和太后分列左右,太后身边原本是安康郡王的位置,此刻郡王早自己挪到下手和他儿子同座去了。
    笑眯眯的又瘦弱又谨慎。
    都是做过第一继承人的人,和安康郡王做对比,才愈发觉得自己圣恩隆重。
    忍不住又看了苻煌一眼,见苻煌正望着自己,心下一赧,热气又上来了。
    他忙稳住心神,正了衣袍坐下,颈上禁领雪白,高贵典雅,和适才殿中抱着皇帝哭的模样判若两人。太后心想他到底不是宫廷里长大的,这是他的优点,也是他的缺陷,不知道宫廷险恶,还一心只当皇帝对他是兄友弟恭。但细想想也不怪他,换做是谁,也无法想象皇帝居然会动那种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