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
康熙还真就在延禧宫。
这些日子为了多与方荷腹中的崽互动, 甚至要替方荷给崽做她那个什么‘胎教’,只要不召见大臣时,康熙都在延禧宫偏殿批折子。
午膳之前沐浴过,他与方荷一起用膳, 再给方荷读一会儿《资治通鉴》。
至于读没读其他的, 方荷就不大清楚了, 反正炕屏后头摆着不少书。
她从来都是听几句就困,午觉倒是睡得格外好。
好在康熙也不嫌弃, 能让肚子越来越大的混账乖乖睡觉,还不耽误他教孩子,也可自行回温书中精髓, 他很是有些乐此不疲。
苏茉儿过来时,方荷才刚起身,人还在软榻上歪着犯迷糊呢。
没等她反应过来, 康熙下意识便起身, “若是皇玛嬷有何吩咐, 不若朕过去看看?这混账不会说话,叫皇玛嬷气坏了身子就不妥了。”
方荷:“……”说谁呢?还有比眼前这狗东西嘴更臭的??
她拍拍脸颊, 缓过神来, 哦,说她呢。
方荷抚着肚子要起身, 康熙摁住她的肩膀,“你老实些,一个错眼你就能上天, 若是妨碍了肚子里的小阿哥,看朕怎么收拾你!”
方荷:“……万岁爷教训的是。”回头她就叫翠微去造办处做副铁木搓板!
苏茉儿含笑看着皇上这般自说自话,方荷迷迷糊糊几乎插不上嘴, 眸底的笑意越来越深。
她照顾大的孩子,打小就擅长权衡利弊,连自己的身子骨都不放在身上,如今竟也知道心疼人了。
她笑道:“主子说了,只是想跟昭妃娘娘说说话,不会为难娘娘,万岁爷不必担忧。”
康熙想问是不是跟他最近总来延禧宫些有关,但顿了下,只笑着点头。
“皇玛嬷向来慈和,朕不担心,只是这混账行事不稳妥,朕也跟着过去吧,也跟皇玛嬷说说几个小阿哥们的学业。”
苏茉儿笑着蹲身:“主子吩咐,请娘娘单独前去。”
“苏额捏……”康熙眉心微蹙。
“主子如今身子弱,说话行事愈发不喜欢有人违拗,还请皇上多担待些。”苏茉儿温声打断康熙的话。
“奴婢怎么把人请过去,自会怎么把人好好送回来。”
康熙还是觉得不太妥当。
没人比他更清楚皇玛嬷的执拗和果断,偏偏方荷又不是个能忍的,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。
倒是方荷,喝了几口温水,彻底清醒了,扶着春来的手起身,阻拦了康熙的为难。
“皇上不是要回乾清宫召见大臣吗?我相信老祖宗,叫春来跟我过去就行了。”
见康熙看她,方荷抚着肚子冲他笑笑,目光冷静中带着几分坚持。
“您知道的,我没那么脆弱。”
自两人第一次在延禧宫里起争执那次,康熙就渐渐明白,方荷不愿意让人将她当做温室里的花朵护着,她自有可承受风雨的坚韧。
他咽下担忧,笑着看向苏茉儿:“左右朕也要回乾清宫,那就一起吧,皇辇到底更稳一些。”
方荷不需要他事无巨细护着,康熙自小学什么都一点就透,还能举一反三。
因此,康熙不会拘泥陈规,方荷想飞,由她,他在背后替她扫平障碍也无妨。
苏茉儿清楚,皇上这是想让主子知道他对昭妃母子的重视,没再多说什么,爱新觉罗氏的男人向来如此,多一个也不嫌多。
皇辇停在慈宁宫门外,于全贵早就瞧见了,赶忙带着人出来迎。
看到只有方荷扶着春来的手下来,于全贵略有些诧异,下意识看向苏茉儿。
苏茉儿上前扶住方荷,笑道:“奴婢扶着您进去,叫你的宫人在外头等着吧,用不了多少时候。”
方荷迟疑了下,感觉这阵仗有点不大对。
但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。
老太太哪怕不喜欢她,也不会对康师傅的孩子做什么,更别说她还救过孝庄呢。
方荷不想跟孝庄起冲突,冲为难的春来道:“那就听老祖宗的,你在这里等着我。”
春来心下担忧,却也不敢抗命,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踏入慈宁宫。
就在方荷踏进大门后,于全贵立刻带着人将宫门关上了。
春来脸色倏然一变,顾不得主子的吩咐,转身就往乾清宫去。
这可不像是要好好说话儿的样子啊!
方荷听到关门的动静,本来想回头看,但等绕过影壁,走进天井里,看到站在殿外的刘嬷嬷,她却是顾不上了。
刘嬷嬷手里捧着一个黑色托盘,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,白绫,匕首,一壶酒,自杀三件套,看起来还都挺高级。
方荷脚步当即顿住,脸稍稍有点疼,她刚信了自己的直觉,就搞这一套?
她是土鳖,享受不来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啊!
还有,这祖孙俩什么毛病,吓唬人怎么都这个路数?
“娘娘?”苏茉儿还温声提醒呢。
方荷眼神复杂看苏茉儿:“苏嬷嬷,要不还是叫春来进来吧,这阵仗我有点腿软,走不动道儿啊!”
于全贵的脚步声不轻不重迈过来,轻声道:“奴才斗胆,奴才伺候您。”
方荷无奈,行吧,反正带球跑也来不及。
她干脆破罐子破摔,扶着两人慢吞吞进了殿。
殿内只有孝庄一个人,方荷规规矩矩福了礼,冲孝庄可怜巴巴道:“老祖宗,我腿有点软,坐着跟您说话行吗?”
“过来哀家身边坐,软榻上没那么硬。”孝庄含笑冲方荷招招手,“怎么,你也知道怕?”
“那倒没有。”方荷先慢吞吞走过去,在孝庄跟前坐了,才老实巴交开口,抬头冲孝庄露出个讨巧的笑。
“我知道老祖宗不会伤害我,更不会叫太后娘娘和皇上伤心,就算这些东西是要给我的,估摸着也不是现在用,我就是肚子重,累得慌。”
孝庄被逗笑了,点点她脑袋,“你啊,都妃位了,还什么话都敢乱说。”
“哀家听闻你霸着皇帝不放,若你怀着身子侍寝,就是置皇嗣安危不顾,若你不侍寝,就是行狐媚之举,破坏后宫平衡,哀家不该治罪于你吗?”
“这些年哀家一直后悔,没在董鄂氏初入宫时,赐她一杯毒酒。”孝庄慢慢收了笑,满脸严肃。
“就算太后和皇帝怨恨哀家,左右哀家也快进棺材了,眼不见心不烦,只要能除掉惑主的狐媚子,哀家没什么不敢做的。”
方荷本来还严肃听着,等孝庄说完,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孝庄浑浊的眸子冷冷看着方荷:“你以为哀家不敢?”
方荷赶忙收了笑,小声辩解,“您历经三朝,又在危急关头,几次三番稳固朝堂,若是没有您,大清不会是如今的盛世,自然没有什么不敢。”
孝庄冷哼了声,旁的不说,马屁倒是挺会拍。
“那你笑什么?”
“我笑老祖宗,明明是女中豪杰,却偏要学那深陷后宅的小家碧玉之举,实在叫人严肃不起来。”方荷咧开小嘴笑道。
“臣妾可不信您后悔没毒死董鄂妃,若如此,董鄂一族就不会仍旧被朝廷重用,她也不会生下荣王。”
“而且,若说狐魅惑主,当初臣妾二次进宫的时候,您就可以阻止臣妾进宫啊!”
方荷越说,笑得越有恃无恐,“更不用提臣妾和皇上几次三番的闹腾,您要计较,也不会等到臣妾救了您之后才打算发作。”
她始终觉得,以孝庄能与武则天齐肩的伟大女政治家的格局,绝不会在意什么皇帝专不专情,床上又躺了谁这种小事。
方荷来,就是想知道,孝庄到底在担心什么。
孝庄笑着摇了摇头,“哀家老啦,连个孩子都糊弄不住咯。”
她轻飘飘道:“哀家不介意皇帝心里有你,这偌大的紫禁城,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女子,总有盛宠的,不是你也会是别人,哀家没那个功夫计较。”
“可柳嬷嬷手里端着的东西,确实是哀家想给你的。”
方荷点点头,理解,康师傅都把毒酒递到她手里了呢,他奶奶这颗老姜多准备些,也是情理之中。
“臣妾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。”
孝庄语气温和转了话题。
“北蒙如今战事吃紧,以哀家对准噶尔的了解,最多两年就会打起来,到时候无论京城内外,都会生出不少波澜来。”
“再者说,大清入关在江南留下的孽债,导致南地一直不算安稳,皇帝两番下江南,也不过勉强得了个表面上的风平浪静。”
“开了海禁之后,那些对大清虎视眈眈的外敌,早晚也得收拾,皇帝不容易。”
方荷虽然不懂政治,但她却隐约明白孝庄要说什么了,这让她不自禁又有些想笑。
“您是想说,若要长治久安,朝堂不能乱,而后宫则是安稳朝堂的根本,可以有人盛宠,但不能有人专宠?”
孝庄看方荷的眼神愈发温和,“哀家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聪慧的,本来这话哀家不该现在跟你说。”
一时的独宠在孝庄看来真算不得什么。
男女之间不过就是那么回事,情浓总会转淡,刻骨铭心也终将被时光消磨,除非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,否则没什么能道一句永远。
她目光慈爱地看着方荷的肚子,“可哀家未必能等到该说的时候……”
“呸呸呸!老祖宗一定长命百岁!”方荷赶紧捂住肚子,扭头呸了几声。
“人家都说,怀着女孩,做额娘的才会越来越好看,您瞧瞧臣妾现在这闭月羞花的模样,指定是个公主,还等着您老给取名字呢。”
孝庄被方荷的不要脸逗得哈哈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