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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爱与死亡

      这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,他曾误以为坚实的土地,轰的一声,从脚下坍塌,变成深渊。
    这一秒,祝知希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惶恐与无助,浓雾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头顶是死亡的命运,压得他无处可逃。比起第一次意识到倒计时存在时,这次的恐惧来得更确切,更真实,更难以接受。
    是因为他一直在心里逃避这个代表死亡的倒计时,不愿意去看手心,它才会跳出来,出现在眼前,令他无从逃避吗?
    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少?
    五天。
    五天能做些什么……
    一旁的梁苡恩揽住了他,用力地握了握他的肩膀,将他唤醒。
    “学长,到底发生什么了?现在倒计时还有多久?”
    祝知希没说话。一旁的小羽开了口:“只有五天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梁苡恩不可置信地抓住了祝知希的手,“为什么?明明之前还有二十多天的,他、他还去找了傅老师,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短?”
    祝知希恍惚间开口,问:“是不是雪球出什么事了?”
    小羽神色严肃,告诉他们:“雪球的寿命原本就只有60天,但是因为倒计时交换到你身上,又遇到了傅让夷,才有了延长。如果按照原本的进程,60天已经到了,就应该归零了。现在雪球残留的灵魂变得非常弱,可能撑不了太久了。”
    “如果真的归零了,那学长他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说过了,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交换的情况,刚刚倒计时是要直接归零的,我不敢赌,只能出手干预。”小羽说,“我用恢复的力量定到了五天,但这是违规的,我们作为执行者,没有被赋予任何可以暂停或消除倒计时的能力,我能做到的,只是让倒计时保持稳定,不突然结束,按秒钟速率走。”
    “那傅老师呢?”梁苡恩手都有些抖,一只手扶着祝知希,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自己的手机,“能不能让他现在回来,他在的话,这个时间是不是能暂停?”
    然而小羽消耗了太多能量,形态再次变得不稳定,手变得有些透明。他藏在身后,用袖子压住,还是被梁苡恩看到。
    祝知希听完,机械地握住了梁苡恩的手腕,低声说:“不要告诉他。”
    梁苡恩愣了愣。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    祝知希抬手,擦了擦血,没有表情,也没有语气:“没有为什么,就是不想告诉他。”
    地下车库的白炽灯将他的脸色照得惨白,血蹭得到处都是。梁苡恩眼睛红了。认识祝知希这么久以来,每一次见面,他都是充满活力的、快乐的,好像没有任何烦恼。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祝知希如此狼狈和无措。
    他知道,儿时亲眼看着母亲离开。死亡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魇和心障。
    梁苡恩抱住了祝知希,不住地轻拍他的后背,忍着情绪哽咽道:“没事的知希,我们一定能解决的。五天可以做很多很多事。你绝对不会消失。”
    祝知希安静地被拥抱着,双手垂在身侧,没有掉眼泪,也没有回答。但梁苡恩直接半抱着他,将他带上了车。
    小羽跟着他们一起,进了后座之后,变回仓鼠钻进了梁苡恩的口袋里,休眠贮存能量。梁苡恩给祝知希系好安全带,自己去了驾驶位。
    “从现在开始,我会一直和你待在一起。”梁苡恩说完,发动了车子。
    他现在也很混乱,但逼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不能让祝知希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。留在医院是不现实的,可现在去傅让夷的公寓,大概率会令祝知希触景生情。
    回祝家呢?如果见到亡母留下的东西,祝知希恐怕会更痛苦吧。
    因此他什么都没说,直接驱车回了流浪动物站。
    一路上祝知希都很安静。梁苡恩几度尝试和他说话,祝知希都会回应,甚至语气平静。一旦梁苡恩不主动开口,祝知希也就保持沉默,双眼盯着前方。
    快抵达救助站时,祝知希的手机响了。趁着红灯,梁苡恩瞟了一眼,是傅让夷打来的。
    “傅老师的电话。”他轻声提醒,“不接他会担心的吧?”
    祝知希看了他一眼,还是挂了,转而回到微信,发了消息。
    [老婆(兔子emoji):我现在在开会,接不了电话哦。]
    梁苡恩没说什么,绿灯后驶过路口,转进小路里,找地方停车。
    然而片刻后,他听到祝知希很轻的一句解释。
    “接了,他就听出来了。”
    他说完,甚至笑了一下,又低声说:“他那个人,很难骗的。”
    梁苡恩感到痛苦、心焦,他一度接受不了所谓天使的到来,等他终于可以接受了,唯一的朋友却又陷入困境,如今甚至要面临未知的死亡。
    开院门时,他的手都在抖,竟然是祝知希伸出手,握住他手腕。
    梁苡恩用笑掩饰,解释说:“这个,有点生锈了。”他推开门,“该换了。”
    为了转移祝知希的注意力,他带着人进去之后,打开了小狗宿舍的门,也把笼子一个个打开。一群毛茸茸的小狗呼啦啦跑出来撒欢,看到好久没见的祝知希,亲热极了,无论大小,通通争着、抢着将他围作一团,摇着尾巴站起身扑上来。
    祝知希本就心神恍惚,一个没稳住,被扑倒了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被十几只狗狗团团围住,淹没在一片热情的毛绒海洋里。
    “没事吧?no!你们不要这么激动,哥哥今天不舒服……”梁苡恩上前,想扒拉开几只小的,把祝知希拉出来,“有没有摔到哪儿?”
    祝知希坐在小狗之中,忽然垂下了头,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。眼泪一颗一颗,落下来,落在绒绒的毛发上、落在小狗湿乎乎的鼻尖。
    梁苡恩也怔住,伸出的手滞留在半空。
    他看着祝知希用手背擦眼泪,却越擦越多,人也越哭越伤心,孩子一样。这是他第一次见祝知希这样痛哭。
    那些兴奋的毛孩子们原本都抢着被抚摸,试图舔他的手,然而现在,它们的动作轻柔了些许,聚在他身边,试图舔舐祝知希淌下的眼泪。
    每一只都是他们救下来的,又努力养大的鲜活的生命,都在拼命地迎接他,安慰他,挽留他。
    梁苡恩终于忍不住,背过身去,擦了擦眼角。
    “你一早上没吃东西,我去煮点面,你吃一点。”
    进入厨房时,他沉默地洗手、打开冰箱找出青菜和蛋,烧水煮面。仓鼠形态的小羽沿着口袋往上爬,爬到他肩上,蹭了蹭他的肩窝。
    他听见小羽的心声。
    [不要难过。]
    梁苡恩的动作一停,擦了擦眼泪,很坦诚说:“做不到。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又一次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很低,生怕被外面的祝知希听见,“我没有亲人,你知道的。在我最难的时候,是他帮我走出来的。他是我最好的朋友……就是我的亲人了。”
    “求你了,无论如何都要帮他……救救他。”
    他的眼泪还是落下来,很大颗,沿着颈窝落到了仓鼠身上。
    人类的眼泪……好重。
    [我答应你。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会尽全力帮他。]
    端着面出来时,祝知希已经不在前院。梁苡恩心里有些慌,走进房间看到他躺在自己床上,才安心。
    尽管祝知希没有食欲,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口。他始终盯着手机,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。
    傅让夷似乎发来了几条消息。但祝知希没有回复。
    一向话少的梁苡恩,忽然开始滔滔不绝,讲着他刚刚煮东西时琢磨的寻狗方案:“我存了主治医生的电话,一会儿我就给他打个电话,让他一定要在奶奶清醒的时候劝她做手术,至于费用,如果直接说是你帮忙,她肯定不愿意,就说是用了其他方案,没那么贵。雪球那么在乎奶奶,手术时一定会出现的,那个时候我们肯定能找到它,换回来,五天内,一定来得及。”
    祝知希安静地听完,点了点头,然后推开了碗:“小恩,我吃不下了。”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梁苡恩深吸一口气,替他收了碗筷,“吃了这么多,已经很棒了。”
    你已经很棒了。
    梁苡恩又问:“要不要休息一下?我们也可以下午去一趟医院,亲自和医生说,这样推进得快一些,怎么样?你有精力吗?”
    祝知希摇头,道:“我没事,我可以。”
    “小恩,我想回一趟家。”祝知希轻声说,“家里有很多很多红酒,我想……喝酒。”
    梁苡恩听完,松了口气。
    应该是缓过来了。
    “好,我穿上衣服,我们现在就去。”
    等上了车,听到祝知希导航,梁苡恩才意识到,他说的“家”是傅让夷的公寓。
    他第一次来这里。和想象中很不一样。以他对傅让夷的了解,还以为这间房子会冷冰冰的,没有一点儿人味儿,就像他的工位一样,整齐洁净,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装饰。
    但这里完全不是。一推开门,他就看到了玄关暖橙色的云朵小灯,换鞋的地毯是一看就是特别定制,印着[考古学家的家]。
    玄关的墙壁装饰着一幅幅画作,沙发上点缀着彩色毛球的毯子,地毯是彩色几何图案的,餐桌中心的黑色花瓶里插着弗洛伊德玫瑰,落地玻璃窗上贴着冰蓝色的雪花贴纸,厨房岛台上摆着两个小玩偶,一只兔子,一只边牧。
    这里太“祝知希”了。
    祝知希沉默地进去,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开过的酒,带着他来到餐桌坐下,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    “我记得你很容易醉。”祝知希自己一口气喝了一大杯,低头给他的杯子倒酒,“给你少来点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