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高看起来十分恭谨， 先是给嬴政行礼，然后又见过了还灵。
    还灵则是满心震惊。
    等会儿，赵高不是胡亥的老师吗？也是教导律法和书法， 怎么还安排来教自己了？
    中车府令是负责皇帝出行的车马管理的，跑来当他的老师这跨界也太远了吧？
    还灵心里十分纳闷， 然而嬴政已经做了决定，自然也不是他可以质疑的。
    能让嬴政选来当公子的老师， 赵高本人自然是有本事的， 而且他的书法也的确很厉害， 与白衍流不同的是赵高擅长的是大篆，而白衍流擅长小篆。
    如今官方文书并没有规定用哪种文字，是以这两种都练练也没什么。
    还灵因为对赵高抱有一定程度的警惕， 所以对他还挺客气的。
    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， 赵高能从罪臣之后爬到现在这个位置， 可不是省油的灯。
    还灵估计真对立起来， 是个他也未必搞得过赵高。
    最主要的是赵高能够摸清嬴政的喜好，这一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。
    赵高对还灵的态度挑不出任何毛病， 似乎一点也不因为他出身乡野而有所鄙夷，甚至因为还灵态度好而更和煦几分。
    再加上他说话声音不错， 语气温柔， 从来不会严厉批评而是温柔讲解， 直到明白为止。
    还灵对于现在的律法只是不通晓，但是逻辑思维没有问题， 理解起来比真正的文盲要快很多。
    毕竟他穿来之前好歹也算是学霸。
    赵高忍不住感慨说道：“还灵公子天资卓越， 实乃臣生平仅见。”
    还灵忍不住摇了摇尾巴，嗯，反正用幻术遮挡赵高也看不到。
    无论是谁都喜欢听夸奖， 尤其是对方还挺有能力的时候。
    他对着赵高笑了笑说道：“赵府令对律法深有研究，所有讲解信手拈来，本公子佩服得紧。”
    赵高似乎也很得意自己这方面的本领，但还是温温柔柔一笑说道：“公子日后要做亲民官，是以接下来咱们从最基础的律条讲起。”
    简单来说就是有关耕地、税收以及徭役的政策。
    还灵学的时候总觉得这律法简直就是当官指南，按照上面的去约束百姓，政绩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。
    不过相应地，完全按照律法来行事的官员也缺乏一定的灵活变通能力，遇到问题不能遵循律法的时候，或者说是跟律法有冲突的时候未必能做得好。
    还灵跟赵高学习的时间只用了三天，三天他就理解了这些律条，并且将需要用到的都背了下来。
    进度这么快除了他聪明之外，主要是他感觉自己都要被哄住了，赵高这个人真的是有才能说话又好听，情商也很高的那种。
    还灵自认为也算是见多识广都有点扛不住，要不知道这人在历史上做过什么，他都要相信赵高是好人了。
    这么一想胡亥会听他的也不冤枉，更何况这师徒俩还利益捆绑。
    还灵每天都要默默回想一下历史才能把摇摆的心定下来，实在是不想跟赵高有过多牵扯了，别人要钱要权要地位，但赵高要命啊！
    三天的师生关系算不了什么，更何况这个时代对尊师重道也没那么看重，那都是儒家提倡的东西。
    如果赵高真要借着这个身份做些什么的话，那他就把白衍流拖出来！
    有本事你赵高跟国师对上啊！
    赵高也没想到自己上岗的快下岗的更快，最后只好叹气说道：“臣已教不得公子什么了。”
    这样的进度连嬴政都被惊动，看着还灵说道：“如今寡人倒有些舍不得放你出去。”
    若是把这小狐狸放到廷尉手下历练两年，说不定会有惊喜。
    可惜小狐狸出现在人前还需要用幻术遮掩耳朵尾巴，现在还不合适。
    在确定还灵不至于因为不懂法而犯错之后，嬴政迅速发出了新的命令。
    于是原本关于还灵的身世已经逐渐沉寂下来，如今大家却又开始讨论。
    讨论的重点是王上是不是很不喜欢这个儿子。
    毕竟长成了的儿子大多都是放到九卿身边去历练，等到以后再安排他们做各种事情，如今这儿子刚认回来就打发出去做县令，怎么想怎么不对。
    “听闻是这位五公子跟十一公子起了冲突，惹恼了王上。”
    “未必吧？若是惹恼了直接不理不睬不就好了？何必还让他去做县令？”
    “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呗。”
    “惹王上厌弃还能当县令？”
    “你们懂什么？那庄古县之前已经没有多少人口，都要裁撤了，如今那里只剩下几十户人家，这个县令还不如亭长里长有权力。”
    “嘶，明褒暗贬？”
    关于还灵的消息在上层社会流传不少，至于普通百姓……也没人关心秦王到底多少个儿子女儿，他又把哪个儿子安排到了什么地方，大家更关心吃喝物价。
    还灵在宫中听不到这些，是以也还算镇定，只是等他去找扶苏的时候，还没进门就听到扶苏在书房怒气冲冲说道：“让那些人都给本公子把嘴闭上，都在乱说什么，父王明明是看中灵儿才让他出去做县令！”
    还灵脚步一顿，抿了抿嘴，有些人，当着面就是五弟还灵，背着就是灵儿，什么毛病！
    扶苏骂完就得到了消息，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，迎出来时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，他问道：“还灵来了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？”
    还灵也不去计较他到底怎么称呼，只是说道：“什么事情惹得大哥如此发怒？”
    扶苏面色平静说道：“没什么，不过些许闲言碎语而已。”
    还灵问道：“关于我的？是什么？”
    扶苏略一蹙眉：“问这些做什么？脏耳朵，不必听。”
    还灵笑了笑：“大哥不说，等我去了庄古县也是能知道的。”
    扶苏叹了口气说道：“不就是那些，说你失宠什么的。”
    还灵知道能让扶苏动怒说得肯定不好听，不过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，外面人的看法无所谓，嬴政的看法才最重要。
    是以他反而安慰扶苏说道：“没必要跟那些愚人置气，气坏身体不值得。”
    扶苏颇有几分哭笑不得：“怎么反而安慰起我来了？”
    还灵想了想说道：“可能因为我是妖怪吧，不太在乎外面人说什么。”
    其实是后世网上冲浪多了，遇到的人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，还有吵了半天架最后发现对面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的。
    真要是生气哪儿气的过来啊。
    反正现在的人说得再难听也不会跑他面前来说，挺好的。
    扶苏一想也是，妖怪可能并不那么在意人类的看法。
    他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有些纠结，如果不在意的话，那是不是对人类也没什么感情？
    不过想了想，好像也不是，还灵对父亲对自己都还不错，对白衍流也……嗯，反正就是爱憎分明。
    扶苏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又问道：“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难事？”
    还灵平日里很少会来找他，说是担心打扰他做事情，只有确定他有空闲的时候才会主动过来。
    还灵一拍脑门：“差点忘了，现在还有赵国的流民过来吗？”
    扶苏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：“你是想将那些流民迁过去？这些人……未必好管。”
    还灵晃了晃尾巴说道：“好不好管也没关系，只要能提供劳动力就行，不好管我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。”
    他是妖怪啊，手下还有很多小妖怪，想要收拾个人岂不是很容易？
    扶苏听后便说道：“之前那些流民我都收了下来，你要都给你。”
    那些流民扶苏都安置在自己的庄子上去干活，让人严格管理了好一阵子，好歹是听话一点了，送去也不用担心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弟弟。
    还灵一听立刻摆手：“不用不用，如果有不好处置的就交给我好了，别担心，真的，你看我连那些野性难驯的小妖怪都能收拾老实，还怕这些普通人吗？”
    扶苏见他坚持便说道：“那我便安排人去看一看各地有没有不好安置的流民，你确定真的要他们？”
    还灵点点头说道：“要，青壮优先，拖家带口的优先，哦，最多两百人，不能多了啊。”
    他盘算了一下，以自己和小妖怪们的能力最多也就是负担三五百人的生计，这个负担也不是说一直养着他们，而是到明年有收成的时候。
    小妖怪们当然不会愿意养人类，不过还灵会付给他们“工钱”，幻月轩就是他的底气。
    没过两天，扶苏就来告知还灵那些人已经开始在往庄古县迁移，预计最早的一个月之后会到，让他准备接收。
    恰巧嬴政又发布了一条新的王命：庄古县县令一切无需向当地郡守报备，奏疏直呈咸阳宫。
    还灵：懂了，秦国直辖县。
    众人：？？？说好的厌弃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