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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
      “你可以请她来家里做客。”沈芝书说。
    江巡没搭话, 视线投向行人寥寥的日光大道,牵着黑背朝前走。
    一直走到前方暂停营业的军绿色报刊亭, 黑背在低矮的落叶堆前嗅来嗅去, 江巡回头看,沈芝书没有跟上来。
    江巡遛完狗之后洗了个澡,换上干净衣服, 身上还萦绕着湿润的水汽。头发刚吹干,重新变得蓬松柔软,像青天的云絮。
    晚饭古丘成定了营养餐, 三人吃得极其健康且寡淡。
    餐桌上沈芝书坐主位, 左手边是江巡,江巡对面是古丘成。各据一方, 处处透出古怪的氛围。
    一旦古丘成停下话题,就只剩下客厅里古旧的西洋钟走动时发出的寂寥声响。
    江巡吃完之后带着三花在院子里逗留了会儿, 然后上楼进了画室。
    不仅江巡不习惯,古丘成也没有之前自在。跟职业性格强势的女上司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, 他觉得要折寿。
    二十四小时随时准备进入工作状态, 接受工作任务。
    古丘成把饭后水果送去画室时, 沈芝书回了房间。
    门锁扣上,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, 古丘成为此长舒了一口气, 他把剥开的晶莹的柚子肉放在江巡桌上。
    再三考虑之后说:“要不我还是先搬出去。”
    江巡翻看着手里的画册, 垂着一截脖颈, 头也没抬地否定:“太麻烦了。”
    “你跟她工作七年了,还以为你能适应。”
    “问题是之前的七年里我没跟她住同一栋屋, 不必跟她一起吃晚饭, 也不会在早上伸懒腰打哈欠的时候看见她。”古丘成说。
    打工人跟老板同住, 想想就窒息。
    “我能理解。”江巡放下画册,认真地对古丘成说:“可如果你搬走了,剩下几天,只有我跟她两个人住在这里。”
    古丘成充满期待:“你一定能应付的吧?”
    江巡戳破他的期待:“我觉得不能。”
    “她是你妈。”
    “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如你多。”
    那天江巡在画室待到了凌晨。
    沈芝书来以后,他看似没有受多大的影响,可他的睡眠质量确实变差了,变得更加难以入睡。
    江巡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跟沈芝书长时间相处,是两年前外公去世。他们完整地相处了两个昼夜,料理外公的后事。
    下葬的前夜,落了整夜的大雨,伴随着轰隆的雷声。
    江巡因为守灵通宵没睡,隔着窗户看外面,紫色的闪电在乌云的缝隙里乍现,像有一盏即将燃尽的煤油灯高高悬挂在穹顶之上,火苗危险摇曳,世界即将陷入永夜。
    那时沈芝书在灵堂的另一角跟律师团谈事,他们声音严肃,却分贝不大,响在雨夜里,如同收音机里的白噪音。
    某个瞬间,她似乎抬头看过他,关注过他。
    也仅仅只是一瞬,沈芝书重新跟面前的精英团队表达诉求。
    第二天凌晨五点,雨停了,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,一切恢复如初。
    墓园的松柏上挂着清透的雨珠,乌鸦的鸣叫穿透深浓的绿意,传达到每个宾客耳边。
    外公的骨灰被埋入地底。
    下葬的当天下午,送走宾客后,沈芝书在傍晚六点左右赶往机场。
    她走之前有交待过江巡一些事项,公式化的口吻,事后江巡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她具体说了什么,脑海中只有她穿着黑色粗花呢外套的样子,嘴唇翕动,胸襟前的白花像一只欲飞的白鸽。
    从外公停止呼吸到下葬的这几天里,江巡的情绪稳定,没有出现大的起伏。
    睡前他看了会儿电视,戏曲频道又在播外公最喜欢的京剧《穆桂英大破天门阵》。
    晚上他梦到了外公,他穿着中山装,拄着拐杖,走在河的对岸。
    江巡大声喊他,想要跟他再说点什么,却一直追不上,无法过河。
    梦境里的道路与河是扭曲的,漫长没有尽头,他明明已经跑得那么快,撑着拐杖的外公却始终走在前头,不肯停下来等他。
    脚下野草和荆棘藤蔓越来越高,没过头顶,外公从眼前消失了。
    梦里声嘶力竭呼喊的窒息感蔓延到了现实,江巡醒来以后头很痛,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。
    他蜷缩在床上,大半边被子掉到地上了,用力地喘气,像搁浅后濒死的鱼,密封罐头似的房间里响起他粗粝的呼吸声。
    外公去年的第一年里,江巡经常做类似的梦。
    他频繁地梦到他。
    经过时间疗愈之后,吊诡离奇的梦境逐渐消失,周期延长,外公逐渐变成了被相册框住的影像,变成画里的松涛云雾,和天上的星。
    江巡重新适应了安静且有点孤单的生活,一直到后来在七芽山遇到赵商商。
    三花在外面挠门,发出叫声,表示它想要进去。
    江巡不开画室的门,它估计赖在门口不会走。江巡想到现在住在外婆房间的沈芝书,把猫抱了进来。
    “嘘,安静一点。”
    他把猫放在膝上,捏了下它软软的爪垫,“你该睡觉了。”
    三花尾巴扫了两下,躺在他腿上梳毛,丝毫没有要回自己窝睡觉的迹象。
    江巡在手机上搜,“小猫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。”底下有条答案,“可能猫随主人。”
    于是他没有再继续寻找答案了,网友并不一定靠谱。
    这一晚江巡失眠时,继续画了红衣女侠和书生的故事后续,听了半小时左右的电台相声,听到后面,他觉得一般,关闭电台,改而听起了之前赵商商说相声留下的录音。
    想到赵商商,江巡没由来地高兴了一点。
    江巡想要拨动时钟,迅速过度到明天,换上校服,背着空书???包去上学。
    他并不热爱这项集体活动,也尚未建立起对十五中的深厚感情。
    但他可以在9班的教室里看见赵商商。
    赵商商爱睡懒觉,但从不迟到,品质良好。
    -
    早晨,江巡继续在餐桌上吃清淡的营养餐。
    古丘成送他去学校的路上经过一家炸鸡店,把车停在路边,进店怒点了几份炸鸡汉堡和许多炸串。
    江巡看他手里拎的大袋子,问:“你吃得完吗?”
    古丘成不好意思地笑:“实在太馋了,没控制住,一下就点多了。”
    “分给我,”江巡说,“我带去学校。”
    “你想吃?”古丘成感到不可思议。
    “给商商。”江巡说。
    古丘成觉得可行。
    赵商商今天到校比江巡迟,看见自己课桌上有袋子,直接看向江巡的座位,第一反应就是他给的。
    “古叔买的。”江巡说。
    赵商商啃起了汉堡,味道不错,“古叔买炸鸡汉堡当早餐吗,是不是不太健康?”
    江巡:“他最近吃得太健康,想放纵一下。”
    赵商商以为古丘成前阵子在减肥,所以才注重饮食健康,“那他可不能报复性饮食,不然前面的苦就白吃了。”
    江巡没有解释是因为沈芝书的到来,导致了他和古丘成的生活发生变化,只是说:“好,我提醒他。”
    赵商商要去开水房接热水,从江巡手里顺走了一个茶包,里面有红茶的清香。
    江巡拿着水杯也跟着去了。
    这几天气温回升,金灿灿的朝阳清溶溶地映在玻璃上,把开水房变得温暖。
    赵商商边接水边跟江巡闲聊,“阿水发布了新的游戏视频,你有没有点赞?”
    江巡掏出手机给她。
    赵商商拧紧保温杯盖,接过手机,江巡设置的锁屏密码极其简单,是六个“1”,她早就知道了。
    手机里装的应用也少,她快速找到了清风tv的app,点进去,用江巡的账号给程水点赞和吹彩虹屁。
    “以后阿水火了,其中也有你添的砖。”
    “你觉得她会火?”江巡只是单纯疑问。
    赵商商总是对程水非常有信心,“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啦,她打游戏那么厉害,而且她又喜欢打游戏。”
    她太笃定,说的好像都是真的一样。
    赵商商把手机还给江巡,熄灭前一秒,看见界面上多了个俄罗斯方块和消消乐。
    “咦?”她问,“你新下载的吗?”
    她记得之前没有。
    “嗯,昨晚下的,”江巡说,“用来打发时间。”
    赵商商看了看他,“你这两天有点奇怪。”
    “哪里奇怪?”江巡问。
    她想了想,“说又说不清楚。”
    走出开水房,太阳迎面照得赵商商睁不开眼睛,她倒退着往教室走。
    “商商,”江巡拿过她手里的保温杯,两人的影子斜斜地在白墙上拖长。“这周五我可能得请假。”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赵商商觉得突然。
    “陪我妈回宴市处理点事情。”
    赵商商想起之前在街边遇到过两次的女人,问:“要请多久的假啊?”
    “估计一周。”
    “这么久?”
    “家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可以的吗?”赵商商有点担心。
    江巡笑了一下,说可以应付。过了会儿,他又说:“如果你有不会做的题,就打电话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