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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安西军的人终于登场了。

      李吉甫沉吟片刻,方道,“元和元年,大家初登基时,吐蕃便主动示好请和,可是谈了三年,谈出什么结果了?以臣愚见,恐怕又是吐蕃的缓兵之计。”
    李纯闻言面色微沉,他心里又何尝没有这样的猜想?
    他也是经历过泾原之变的,甚至跟爷爷德宗一样,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。
    连国内的武将他们都不敢相信了,更何况是吐蕃?
    只是三州之地实在太诱人,而且这一次他也吸取了教训,咬死了不给好处就不和谈,所以也不怕他们是扯幌子。
    不过这么一想,李纯也就明白李吉甫的意思了。
    若说之前,大唐君臣只是怀疑吐蕃在扯幌子,那么这一回,结盟的事能推动得这么迅速,就说明他们确实不是真心要给出三州之地。
    倒是现在这个条件,虽然好处不多,但更合理,谈成的可能性也更大。
    所以这时候不能再想什么三州之地了,要不要答应,只取决于大唐想不想和谈。
    李纯当然是想的。
    虽然登基之后,他便以强硬的手段镇压了刘辟、李琦等藩镇,朝野之间军心大振,一扫贞元以来的昧暗,但是李纯自己心里也清楚,被自己干掉的这几个家伙,虽然也号称是藩镇,但都只是小角色,真正的硬骨头根本都还没碰呢。
    安史之乱平定后,代宗为了能够尽快稳定局势,将安史集团的降将就地加封为节度使,从此范阳、成德和魏博这河北三镇,军政事务接掌控在节度使手中,连赋税也截留自用,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国中之国。
    有三镇珠玉在前,其他方镇自然有样学样,虽然大多没有河北三镇那么豪横,通常还是要借助朝廷的任命来镇压下面的骄兵悍将,但自行任命属官和截留赋税渐成惯例。
    所以如果无法撼动河北三镇的利益,那所谓的削藩也就只是做个样子。
    与削藩的紧迫相比,跟吐蕃的那点新仇旧恨,都可以暂时放一放。
    所以自从登基以来,李纯对吐蕃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好,对和谈更是积极响应。
    但是……大唐一直想谈而没谈成的事,最后反而是在安西军的促成之下,似乎就要谈成了,难免让李纯心里有些别扭。
    这么说吧,安西军在西域坚守到了现在,远嫁回鹘二十年、未能归葬大唐的姑姑还留下了一条血脉,大唐和吐蕃的和谈终于要成功了,这三者,不管哪一条都值得他这个做皇帝的大摆筵席庆贺。
    但这三件事都跟同一个人有关,就让李纯无法纯粹地感到欢喜了。
    这时候,他倒是宁愿其中的哪一件,能够再拖个两三年再说。但偏偏事情全都凑在一起,没法分开来处理。
    虽然才登基三年,但李纯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帝了,他本能地因此感觉到不快。
    “轰隆——”陡然一声惊雷在头顶响起。
    君臣两人心头俱是一颤,抬头朝外面看去,就见天色沉沉、风摇树动。
    殿内的窗半开着,狂风卷入,吹得殿内帘幕纸张簌簌作响,灯火也跳跃闪烁、忽明忽暗。
    有内侍急忙走来要关窗,被李纯抬手止住了。
    他不仅没有关窗,反而还起身走到窗边,任由穿窗而入的风吹在自己身上,只觉得神思都清明了不少。
    不一时,大雨落下,打湿地面,并迅速蓄起了一层薄薄的积水。
    风里多了尘土呛人的腥味,李纯微微皱眉,亲手关了窗,这才缓缓走回原本的座位。
    他起身时,李吉甫就跟着站起来了,此事见他重新落座,又跟着坐下。
    吹了这一会儿的风,李纯已经冷静下来了。这时候的他,还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,也能听得进朝臣的劝谏——哪怕他心里不喜欢。
    何况李吉甫说话还很好听。
    他也看出,这么一打断,皇帝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雄心勃勃的帝王,于是立刻道,“我大唐经营安西,便是为了阻隔南北,不使吐蕃与草原异族勾连。当年李国老之所以定计,联络回鹘、南诏、天竺、大食共困吐蕃,也是因为失了安西北庭之地。”
    “如今陛下若能收之,正可互为援助,则吐蕃、回鹘皆不敢轻犯。且河西故地,虽为虏所据,但民心思归,若能开辟商路、收拢人心,将来未必不能尽复。此皆陛下刚明果断、能用忠谋之功也!”
    李纯刚清醒了一下,顿时被夸得有点心虚。毕竟安西军是自己回来的,跟他没什么关系,但是转念一想,既然是在他当皇帝的时候回来的,怎么不算是他的功劳呢?
    收复安西,这可是安史之乱后,几代李唐帝王想都不敢想的功绩。
    这么想显得脸皮有点厚,但是历史上归义军归附,确实也被算成了唐宣宗的政绩来着。
    心里转着这些念头,李纯甚至没有注意到,李吉甫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话题从“是否要与吐蕃结盟”换成了“是否要接纳安西军”,只觉得每句话都说在了自己心坎上。
    换一个角度看待此事,李纯顿觉豁然开朗。
    不管安西军有多少让人不满意的地方,但是先承认它是大唐国土,总没问题的。
    至于其他,以后徐徐图之便是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他便也松了口,只是还有些疑虑,“李先生所言极是,却不知该如何封赏?”
    安西大都护、安西四镇节度使的位置肯定是要有的。但是按照大唐的官制,节度使是差遣官,依例要带京职,如六部尚书、侍中、平章之类,另外又有督查地方之责,所以还要加宪官,也就是御史,而这些都是有品级之分的。
    然后,以上这些都是职事官,所以她还应该有一个决定俸禄和服色等级的散官。
    再者,这个节度使肯定要总管安西军政事务,那么总管行政的观察使、总管财政的计度使、总管司法的处置使之类的加不加?另外安西与吐蕃回鹘接壤,按例还应该加押蕃使……
    最后,如安西这样的重镇,通常来说节度使还会封爵,一般是封郡王,比如郭昕就是武威郡王。
    虽说身为公主之女,雁来的身份一旦确定,本就可以仪比郡王,假如考虑她回鹘公主的身份,又有功于国,再格外加恩,封个公主也正常,那就能仪比亲王了。
    但仪比亲王,和真的给一个女子封王是两回事,李纯不能开此先例。
    可是不封,难道真的让她以郡主或者公主的身份出任节度使?那就更要惹人非议了。
    即便是习惯于独自决断政务,而且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,都能想到恰当的处置方法的李吉甫,面对皇帝这个问题,也有些头皮发麻。
    所以他难得没有直接给出建议,而是道,“这既是大事,也是喜事,陛下何不召朝臣共议?”
    这话多少有点推卸责任的意思,反正安西军的使者已经快到了,当着他们的面由朝臣公议出来的结果,他们即便不满意,也找不到能具体负责的人了。
    李纯也不愿背锅,闻言立刻道,“该当如此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大明宫的后宫部分,是环绕着太液池建造的。为了方便贵人们游赏,环湖建造了不少亭台楼阁,又以回廊互相勾连。
    因此下了雨,反而是赏景的好时候。
    郭贵妃就在赏雨。
    这场大雨来得又快又急,不仅迅速在地面上积了水,还溅起了一片白雾,将人的视野遮蔽,同时模糊了一切的界限。
    仿佛这并不是皇宫的雨,而是“春潮带雨晚来急,野渡无人舟自横”的雨。
    让她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旧事。
    正出神间,忽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,郭贵妃微微蹙眉,转头望去,就见一个小内侍正站在廊下,与她身边的掌事女官说话。
    好一会儿,掌事女官才匆匆走回来,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笑意,但还是压低声音道,“娘子大喜!刚刚来的消息,说是安西军尚在,要派遣使者入朝了!”
    “当真?”郭贵妃豁然起身。
    尽管她出生的时候,郭昕早已经出关多年,从未见过这位伯父,只在年幼时见过安西借道回鹘,派遣使者入唐。但身为郭家人,本能地会关心这方面的消息。
    “凤翔府送来的折子,应是使者已经到了那里,不会有假。”掌事女官道。
    她也是从郭家出来的,自然也跟着欢喜。
    郭贵妃又问,“伯父身体可好?”
    “想来不坏,听说这一回就是要上书乞归老。”
    “好,好。”郭贵妃眼圈微红,又坐了回去,半晌才将情绪收敛,笑道,“大父当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。”
    当年郭子仪上书,请求皇帝遣使巡抚河西、安西之地,还举荐了自己的侄子郭昕。谁知道这一去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直到建中二年六月,郭子仪病逝之后,借道回鹘的安西使者才风尘仆仆地赶到长安。
    那时郭贵妃只有三岁,可是家人们那种悲喜交加、无法形容的神情,却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。
    如今总算是有了好消息,祖父泉下有知,也当含笑了。
    又过了一会儿,郭贵妃彻底冷静下来,这才抬头看向掌事女官,“来报信的是谁?重赏。”
    掌事女官点头应下,过去发了赏钱,把人打发了。
    等她回来,郭贵妃才看着眼前的雨幕,皱眉问,“是我们派人去打探的消息,还是他自己来的?”
    掌事女官知道郭贵妃素来谨慎,不愿做这窥伺帝踪、打探机密消息的事,连忙道,“娘子放心,是他自己来的,奴已问过了,说是各处都得了消息,不独我们这里。”